从“带宽税”到“余闲”:AI如何终结“稀缺心态”

理解行为经济学中的‘稀缺’和‘理性人’假设,是深入阅读本文的基础。具体来说,您应当具有丹尼尔·卡尼曼《思考:快与慢》一书和塞德希尔·穆来纳森《稀缺:我们是如何陷入贫穷与忙碌的》一书的背景与理论知识。卡尼曼的双系统理论揭示了人类快速思考(系统1)和慢速思考(系统2)的运作机制,而穆来纳森的稀缺理论则解释了资源匮乏如何影响我们的认知和行为。本文将结合这两者的核心观点,探讨 AI 如何帮助人类解决心智带宽。

引言:我们时代的“稀缺”与 AI 的解药

我们都生活在某种形式的“稀缺”中——时间不够用、精力(心智带宽)总是在“红线”边缘。行为经济学经典《稀缺》告诉我们,这不仅是资源问题,更是一种心态问题。

稀缺心态的本质,是一种因“注意力缺陷”导致的认知系统失衡。它让我们的大脑被“快思考”(系统1)所“俘获”,其灾难性后果体现在多个层面:

  • 从认知层面,它导致“管窥”(Tunneling),使我们的视野变窄。宝贵的“心智带宽”被持续征税,导致流体智力(fluid intelligence)和执行力(executive function)显著下降。
  • 从心理层面,“余闲”(Slack)的缺失让我们暴露在更严苛的“失败惩罚”下,陷入“做多错多”的窘境。
  • 从行为层面,这最终导致了“借用”(Borrowing)、短视和“杂耍”(Juggling)心态,将我们锁入恶性循环的“稀缺陷阱”。

这一困境若映射到创造性工作流中:“管窥”极大扼杀了全局视野和“发散”阶段的可能性;而心智带宽的匮乏,则让我们在“聚合”阶段难以应对复杂问题,更不用提进行科学的规划与执行了。

那么,AI 能做什么?

如果仅仅将 AI 视为一个“更快的执行者”,我们将错失其真正的价值。要释放 AI 的潜力,我们必须将其视为一个强大的 “系统1(S1)快思考”模拟器,并将人类定位为不可或缺的 “系统2(S2)慢思考”引导者,这一观点在我的《系统1与系统2:AI 时代的思考通路与人机协作新范式》中进行了详细阐述。然而,这套隐喻本身尚不足以高效利用 AI,因为它并不能完全贴合真实的交互逻辑。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更动态的框架——即人机协作的 “双螺旋模型”(Divergent-Convergent Model),此模型在《从对话到共创:AI时代人机交互的“双螺旋”模型》这篇文章中进行了阐述。本文的核心目的,就是应用这个快慢思考协作框架,来系统性地拆解和治愈“稀缺心态”这一顽疾。

第一部分:“双螺旋”下的快慢系统协作

“双螺旋”模型的核心,是承认 AI(S1)的经验广度与人类(S2)的思维深度必须通过动态交互来实现共创。这个过程包括两个关键阶段:

1. 发散性协同 (Divergent)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 S1 爆发,而是 S1 与 S2 的共同探索

  • 交互模式:人类(S2)以开放性探针激活 AI,AI(S1)则利用其海量的经验库(晶体智力)返回多样化的、甚至是“意料之外”的关联与可能性。
  • 角色:AI 在此扮演“认知催化剂”,人类则扮演“灵感筛选者”。
  • 工具例证:我们已在 OpenWebUI 这类工具中看到雏形,当它在一次回答后 “自动进行问题发散” 时,就是在主动模拟这种 S1-S2 协同,拓宽我们的思考边界。

2. 聚合性协同 (Convergent)

这同样不是 S2 的“独角戏”,而是 S1 与 S2 的共同建设

  • 交互模式:人类(S2)基于发散阶段的素材,筛选并构建出一个逻辑框架或“思考脚手架”(流体智力)。AI(S1)则接收这个高密度指令,进行模拟推演或生成中间产物。
  • 角色:人类在此扮演“总设计师”,AI 则扮演“首席工程师”和“质检员”。
  • 工具例证:Cursor IDE 的 Agent “Plan 模式”是此阶段的完美体现。它坚持 “先计划,与用户(S2)达成共识后再执行”,这正是确保 S1 执行不偏离 S2 意图的关键“蓝图校验”。

第二部分:AI 如何“开源节流”,终结稀缺

理解了“双螺旋”这一交互框架,我们就能清晰地看到 AI 是如何从两个层面上系统性地解决“稀缺”问题的。这是一个“开源”与“节流”并举的过程。

1. “节流”:释放基础带宽,让 S2 重获空间

这是 AI 最直观的价值:作为独立的 S1 执行器

  • 机制:AI 按照明确规则,快速、低成本地处理那些繁琐、重复的“认知杂务”(如处理账单、分类邮件、安排日程)。
  • 效果:这些杂务正是《稀缺》中S2“带宽税”的主要来源。通过自动化“节流”,AI 直接释放了被占用的 S2 带宽,让我们有“余闲”去进行真正重要的、高价值的慢思考。

2. “开源”:强化交互流程,让 S2 运行更高效

这是 AI 更深层的价值,它不止是分工,更是 S1 与 S2 的交互。它为我们的认知能力“开源”。

  • 发散协同 -> 破解“管窥”

    • 稀缺让我们陷入“管窥”,S2 系统因焦虑而视野狭窄。
    • 在“发散”阶段,AI(S1)凭借其广阔的经验库,能帮我们主动“关注管子之外的事情”。它以近乎零成本的方式,强行将“隧道外”的可能性呈现给我们,系统性地对抗了“管窥”效应
  • 聚合协同 -> 阻断“借用”与“杂耍”

    • 稀缺让我们倾向“借用”,因为 S2 进行未来规划的认知成本太高了。
    • 在“聚合”阶段,AI(S1)的“模拟思考”(如 Cursor 的 Plan 模式)极大降低了 S2 进行规划的认知成本。我们可以在不消耗宝贵意志力的情况下,廉价地“试错”和“预演”未来。
    • 这使得对“当下”的决策和对“未来”的规划变得更容易、更科学,从而避免了“借用”的冲动和“杂耍”的被动

结语:走向“认知余闲”的未来

AI 对抗“稀缺心态”的真正力量,不在于它能“自动”处理 S1 杂务,更在于它能通过“双螺旋”模型,深度参与并强化我们的 S2 流程(发散与聚合)。

我们与 AI 的交互边界正在重塑。我曾在一次内部分享中调侃,自己甚至会无意识地要求 AI 计算 121+138+432 这样的简单任务,甚至每天数次,而不是亲自动手。这并非懒惰,而是一种宝贵的“余闲”机制的体现——AI 正在接管那些“正确”但“繁琐”的认知任务,其真正的价值,是帮助我们保持和捍卫进行创造力所必需的“认知余闲”(Cognitive Slack)。

正如我们所见,以 Cursor 和 OpenWebUI 为代表的各种商业和开源工具,已经证明了这种“思考流程的普惠”正在“开箱即得”。

AI 的终极价值,是系统性地为我们“开源节流”。AI 应当在解决稀缺、扫清带宽障碍上为我们提供帮助;而弄清楚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值得我们投入“余闲”的,则是人类自身永恒的责任。